2009年5月1日 星期五

天安門母親: 只要不死都會堅持





20 年前一陣突如其來的槍聲,奪走了她們年輕兒女鮮活的生命,打碎了她們原本幸福的家庭,並一直折磨她們的身心直至今天。六四遇難者家屬組織「天安門母親」的數名成員,近日向本報再度訴說當年觸目驚心的經歷,重新咀嚼痛苦,意在提醒世人不要遺忘、繼續抗爭。她們娓娓訴說中,處處展現中國女性柔中帶剛的一面,她們把仇恨的種子深埋心中,在悲痛過後仍然擔起相夫教子、縫衣煮飯的母親職責,卻同時不忘自己亦身為鬥士,只要一息尚存,便會堅持到底。文、圖:明報記者「女人(哭)這個本事,我沒有。」今年69 歲、滿頭銀髮的譚淑琴端坐在記者面前,一身牛仔服、挎着腰包,一副幹練的樣子。其他受訪者講起過去時,往往禁不住哽咽落淚,譚淑琴一直神情嚴肅,但見她並無任何悲傷神色,卻是一字一頓地說: 「君子報仇,十年不晚。」「君子報仇,十年不晚。」譚淑琴的大女兒奚桂茹遇難時25 歲,她與弟弟一起經過復興門附近時肩部中彈,由於是「炸子兒」(擊中目標後會爆炸的子彈),奚桂茹胸前一片血肉模糊,因大動脈出血過多失救。譚淑琴說,當時人民醫院開具的死亡證上寫的是「流血過多」,在她再三堅持之下才改成「槍傷」。「我一直尊重和相信共產黨,但沒想到我孩子死在共產黨手上。」從此之後,仇恨的種子便永遠種在譚淑琴的心裏,逢年過節時,別人家的女兒回娘家探望母親,她的女兒卻永遠不再

回來了……

自幼喪母的譚淑琴十分堅強,事發後未流過一滴眼淚。1989 年9 月,她離開原來任職的展覽館,自己開了一家服裝店, 「我當時如果瘋了、傻了,就沒辦法等到機會去找途徑來解決這個問題,那就等於全完了,我要保住自己,就是想等待。三十年河東,三十年河西,這個事自有後人評論,我們好做個證明。」抱着這種心態,她的服裝店一開便是6 年,之後又幫兒子打理餐館,但要為女兒討回公道的念頭一直不滅。

譚淑琴還提到一件事:當年曾有一輛軍車駛上她店前的空地, 「你下去!」她指着軍車大喝,軍車司機表示要借地掉頭, 「我這兒不許掉!你叫鄧小平來了,我這兒也不許掉!」軍車唯有離去。譚淑琴說,當時一見到軍車就「氣不打一處來」(形容氣得厲害),見到車上坐着的士兵就想到開槍的情景。

奚桂茹死時留下年僅1 歲3 個月的兒子,尚未斷奶,後來丈夫王琳續弦,卻一直向孩子隱瞞生母身世。譚淑琴說, 「一直對這孩子寄託着希望。雖然自己心裏難受,可是我從來沒對那外孫說過」。她原本計劃在外孫大學畢業、有一定閱歷後告知他真相,但在2006年時,外孫讀到高三,有同學嘲笑他媽媽不是親生的,他知道後成績一落千丈。

譚淑琴見瞞不下去,便把外孫叫到跟前,拿出當年的照片,告知其生母叫奚桂茹,但仍未敢對孩子描述她被槍殺的情景,只是教他要以學業為重,且要善待從兩歲起照顧他的繼母。

現時外孫已經讀到大三,明年便畢業。譚淑琴說,屆時會與孩子的父親和養母一起對他講出真相,並會教他如何正確看待。她認為,孩子不能像她一樣只有仇恨,怕他一旦知道真相後難以理解,一時情緒波動、處事不妥當,影響到未來的學業和工作, 「有些『擰』(頑固)的孩子不為共產黨效勞,實際上我們不針對共產黨」。

領導人沒魄力膽量承擔

「這不光是母子親情問題,而是政府怎樣對待老百姓的問題。」譚淑琴認為,六四事件應該由當時的上層領導負責任,現在的領導人沒有魄力和膽量去承擔,一直不能正視問題。她說,至少應該能讓人公開評價前任的功過, 「想當初,秦檜還讓後人來評論,他是奸臣就是奸臣,他是明君就是明君」。

去年底, 「天安門母親」發起人之一張先玲找到譚淑琴,由於譚的老伴患有腦血栓後遺症,不能再受刺激,譚淑琴便瞞着家人出來與其他遇難者家屬相聚。

她每天早晨5 點多起牀,照顧老伴吃藥、為家人煮早餐等;雖然家務繁忙,她每日仍留一小時讀書,主要閱讀青少年教育的書, 「我有好幾本書,我要看看怎麽教孩子先做人後做事」。








Re:給讀者Lam 的六四書單

Dear Editor,有見近年來新聞,關於80 後及90 年代出生的青年人,對六四事件都存有與事實不符的看法。請問你們可否在《星期日生活》裏介紹一些有關六四的書籍?其實本人對六四事件的認知亦是甚微。希望可以再作深一點的認知。

Thanks,Lam

天安門母親運動陳旭芬:

1.《八九民運》教材套(2006 年)(香港市民支援愛國民主運動聯合會/香港天主教正義和平委員會/香港基督徒學會聯合印製)2.《制止政府逃責——從阿根廷白頭巾運動到中國天安門母親運動》(2002 年)(天安門母親運動編輯)3. 丁子霖「六四」受難者名冊(丁子霖)

馬國明:

由於中國政府的政治鎮壓,人民無法知道全部的真相,也由於不能夠有全面的了解,可以說,沒有一部好的關於六四的書。如果要讀,可讀事件發生後寫及第一手報道的書,包括由多位香港律師為數近50 位目擊者做見證的《六四見證》(The Eyes have it),和由曾駐北京及香港的CNN 記者Mike Chinoy 寫的《China Live》。

朱耀明牧師:

我自己20 年前自五一九頒布戒嚴令後一直投入事件,5 月底至6 月3 日更身在北京,親眼見證並親身支援一場愛國運動,事後也參與接待和救援流亡的民運人士,所以我沒有多看關於六四的書。對年輕人來說,我認為可看一些附有解說的相片集,如《悲壯的民運——最和平開始、最血腥結束》(明報出版社,89年6 月出版),可能最簡單直接。

公園仔:

尋找史料,應該要找第一手,建議先去公共圖書館,找當日的《文匯報》那個開天窗的頭版來看看。

現在的年輕人沒有經歷過六四,就像我沒有親身經歷過文革,我們都是道聽塗說。我親耳聽過我認識的Lolita 小妹妹說,她以為文革就是六四。曾特首也以為口誅筆伐就叫做「文革式批鬥」。一名中產會計師也說,我們現在是「文革式批鬥」港大的陳一諤同學。其實真正的文革批鬥,不會是口誅筆伐那樣和諧,是充滿着肢體暴力、身心虐待和人性出賣。

六四第一手讀物香港不缺,至於文革的,我推介嚴家其與高皋合著的《「文化大革命」十年史》增訂版。現在掌握着這個國家最大權力和影響力的壯年人,都是在文革中活過來的人。如章詒和的文人學者可以寫自家文革史賺人熱淚,嚴氏夫婦的蒐集民間史料寫成,當中卻有百姓蒼生的故事。我讀此書的時候,六四剛過,年紀比陳一諤同學還要小一點,嚴氏兩人已流亡海外。讀完此書,得出的結論不是當權的還是反動的,什麼的要付上多少百分比的責任,而是深深體會到,在缺乏反對派制衡(也不要癡說反對黨了)的政權下,推動着悲劇的,不單只是昏君和貪官,而是有你有我的平民百姓。

王雅雋:

我初到香港後,自己在YouTube 上找《天安門》(1995, Carma Hinton &Richard Gordon: The Gate of HeavenlyPeace)來看。原來對於那場事件我只是模糊地覺得「那是一群熱血沸騰的年輕人為理想做了一些激烈的事」,既有點好奇又有點崇拜;看完紀錄片以後,我的心就變得更加冷漠現實,想: 「還是頭腦冷靜點,站開些,不要被人利用了才好。」這片子在大陸被禁實在荒唐,我看了不是得出個政府喜歡的態度來了嗎?

後來我偶然結識了一位當時在天安門參加了那場事件的外國人,她那時在北大,因那事件被北京當局遣返回國。由於她與幾個核心人物比較接近,又是作為活躍分子參與其中,對那場事件很有些經歷和反思。我從她處聽說了一些橋段,也印證了紀錄片裏的一些觀點。心情相當沮喪,不為別的,為的是為什麼每當我多知道一點關於那場事件的事情,心裏就會冒出一句麥兜校長的拖長音: 「冇得搞啦!」不過歸根結柢,作為一個從小沒有受過什麼民主教育,並且仍然持一本中國護照的80 後人,每當遇到這種討論我就覺得自己「先天不足,後天失調」——既不懂說,亦不敢說。我父母自我來香港起就時時提醒我「不要在外面亂說話」,而我朋輩的各式「憤青」只讓我覺得他們懶惰——人云亦云何嘗不是一種「亂說話」。

結果我就變得更加無話可說了。

沈旭暉:

Dingxin Zhao, The Power ofTiananmen: State-Society Relationsand the 1989 Beijing Student Movement(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, 2001)中譯趙鼎新,國家.社會關係與八九北京學運(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,2007)這是嚴謹的學術著作,作者趙鼎新是六四後冒起的華人學者,原來是昆蟲學博士,正是受六四事件影響才轉行,再念社會學博士,現任教於芝加哥大學,並為英文學術期刊《當代中國》主編,學術成就驕人。全書的核心問題,是「為什麼雖然大部分學運積極分子、知識精英和政府領導人,都努力在抗議者和政府之間尋求一個妥協之策,但運動最終卻以悲劇收場」。

他的解釋是使用「國家.社會關係理論」,集中探討中國威權政體下,國家與學運的互動模式、運動的動員結構、運動參與者的話語權、以及媒體和輿論的角色,超越了只強調高層權力鬥爭或歸咎學生領袖為「逃兵」等見樹不見林的視角,建議陳一諤同學閱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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