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8月16日 星期日

隻手遮天

小時候玩過一種形式粗糙的智力急轉彎遊戲——

A童﹕世界上什麼東西最大?

B童﹕摩天大樓?

A童﹕不是。

B童﹕超級郵輪?

A童﹕也不是。

B童﹕巨型噴射機?

A童﹕都不是。

B童﹕到底是什麼?

A童﹕我的手。

接,A童把手捂在B童眼前,B童什麼都看不到,嚷「你這是什麼?」A童得意獰笑道,「什麼都不如我的手大,蓋你的眼睛,你什麼都看不見,還不是最大?」B童一呆,無以為對,多半發嗔「喲,你的手好黑好臭」。

文 安裕

四川的公安人員年幼時大概也玩過這一套,否則的話,哪會半夜三更闖進艾未未的房間、清晨說香港now電視記者藏有毒品不許出旅館半步,弄了半天為的是不讓世人看到審訊維權人士譚作人這一幕,公安的手肯定比A童的髒兮兮得多也臭得多。

譚作人案開審矚目的原因,是中共強把一個純粹是維護平民權益行動,硬是扣上「顛覆國家政權」的黑帽子。人們起初還以為這手屎棋已是中共的最後一,豈料上星期三從凌晨三時到下午一時這十個鐘頭之間,還有更加拙劣的一幕﹕先是闖進藝術界人士艾未未的房間飽以老拳,再是堵在now電視台記者黃嘉瑜居住的旅館門外,說有人舉報她房間「有違禁品」,要搜房間。這些公安既無證件又無搜令,一直拖到下午譚作人案審結,各路人員呼嘯一聲揚長而去,至於所謂毒品搜查以至艾未末右顎吃了的一記拳也就不了了之。

這些年來,特區社會極其流行一種說辭,便是「中共總的來說比起文革年間或改革開放初期來得開明進步」,認為物質會由量變而質變,積小變為大變,積小勝為大勝,於是開始認定,內地政治或社會上的種種畸怪現象,都是不識中央精神的官僚造成的,他們都違反了中央精神。這些話初聽起來倒也合符邏輯,然而時日久了,地方以至中央官僚的惡行仍然從未止息,這到底是中央政令不行,抑或中共本來便是這麼回事?

以這次公安誣稱記者藏毒阻擋外出採訪為例,明顯目的是不讓譚作人案得到更多曝光,若有人說這是四川或成都公安的處斷不當,這不免是眛於中共歷史了。《廖承志文選》第二卷有這樣的一章﹕一九八一年九月,廖承志在北京與香港親中傳媒負責人座談時說﹕「我們的愛國報紙,在宣傳安定團結形勢上不能打折扣,有利安定團結的就宣傳,不利於安定團結的不宣傳。馬克思主義新聞觀首先要問,這個新聞究竟是否對國家有利,對革命有利。」

廖承志是中共才子,英語德語都極其流利,生於東京的他,日語更是可以秀出江戶腔;曾在一段相當長時期是新華社和其前身紅中社的負責人,一九四九年建政後負責僑務和港澳事務,被視為中共統戰最高負責人之一。六十年代,廖承志主管中日關係,他處事手腕靈活,當時縱使台灣與日本有外交關係,但中共竟可通過廖承志,在日本設立類似地下使館的「LT辦事處」。這個用廖承志姓氏第一個字母L,以及日本商界人士高崎達之助姓氏第一個字母T為名的辦事處,讓中共在文革狂瀾裏亦能透過門縫看到了西方世界。作為中共第一代領導人裏最有才氣的一人,活潑開放的廖承志也有如此新聞觀,其他的官僚可思過半。所以,不讓不利國家的消息見報,絕非一般官僚擅自作主,這是由來有之的中央精神。

「以我為主」再度抬頭

中共八股行文有一句常用語「以我為主」,在譚作人採訪被阻事件可以看得清楚,不管客觀上如何難看,不論別人說三道四,我就是要以主觀意志辦事。打倒四人幫之後,隨毛澤東永躺紀念堂,這類四字詞逐漸退出歷史,可是到了近年尤其金融海嘯之後,以我為主意識再度抬頭,哪管國內外評說,硬要在電腦上加上綠壩,就是要把那挑起豆腐渣工程的譚作人打翻在地,便是要艾未未半步出不了門,讓那香港記者在審案期間擋在法院外。

對中共政權的傳統威脅早已七零八落,法輪功業被摒諸門外,疆獨藏獨鐵拳下覆巢無完卵,台獨綠營好漢這刻都削尖頭顱要渡海過來,美日經濟瀕於崩潰自顧不暇,只有維權活動日多一日。從中共六十年來的治術看,法輪功疆獨藏獨台獨都是敵我矛盾,處理容易,維權活動卻是人民內部矛盾,就像每年三月兩會期間上訪民眾那樣。所不同的,維權人士是通過法律來與政府周旋,比起散兵游勇的上訪者來得有作用。本來,任何一個社會發展上了日程的國家都會面對維權糾紛,但中共卻視之為足以威脅其政權合法性的重大威脅,於是人們看見的是,把為身死瓦礫的地震兒童討公道的譚作人,提升到顛覆國家政權這一「高度」。

三十年來,世人認為中共已經全面改弦更張,說的也是,藍螞蟻改穿Prada,海陸空膠鞋變成Nike,車子由上海牌改到奧迪,一再聲稱中國已是巿場經濟了,可以享受美歐等國待遇。然而硬件打造容易軟件改寫困難,到了重要關頭,腦袋裏那條筋總是不聽使喚,社會主義人民專政就會蹦出來,要用手來捂住人們眼睛。這病幾十年都治不好,是中國的不幸。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